麻酱雪糕

很社恐,所以不大看评论私信;但又很话唠,所以爱写字;不一定嗑谁也不一定写啥,所以谁都能嗑啥都想写

致力于将麻酱口味雪糕推广至全世界,请相信我它真的很好吃

老朋友07

第七章 万一呢

 

(1)

“他真这么说?”

面对老王头的追问,陈远也变得有点底气不足了,“我就记得他说什么……那个叫刘仲有的老兵,是他老家的亲戚。”

网上发的消息,我都在末尾留了陈远的手机号。没几天,“信使”陈远告诉我,有人打电话给他,说自己有线索。

“这人是什么口音?”老王头问。

陈远挠头想,“他讲的是普通话。”

“普通话……不对吧?”我转向老王头,“老家跟你是一个地方的,怎么会讲普通话?”

“也许人家从家乡出来时间长了呗。”陈远说。

“我还是觉得不能全信。”我思索道。

“哦对了,他说咱们可以见他一面,先聊聊见战友的细节。”

“细节?”我问,“这事儿还要什么细节?”

陈远被我这种怀疑论的态度弄得有点不耐烦了,“我也不知道,干脆你们自己给他打电话问好了。”

他把手机递给我们。

 

免提声嘟嘟了好几下之后,电话接通了。

“谁啊?”对方语气中的不客气简直能糊人一脸。

“是刘正义吗?”陈远不自觉地小心翼翼起来。

“你xx的老子xxx的……”一连串足以被消音的激烈问候过后,电话那边的刘正义最后吼了一句,“老子没钱!”

电话被他挂了,嘟嘟声再次响起。

我和老王头面面相觑,“这人什么毛病?”

“我应该没打错啊……”摸不着头脑的陈远拿起手机核对号码。

手机此时恰好在陈远手中再次震动起来,陈远吃了一吓,像掷手榴弹一样把它丢了出去。

我看见落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显示着刚刚的电话号。

“抱歉抱歉,”刘正义的声音和刚刚判若两人,甚至带上了一丝过分的谄媚,“我看错号码了。”

“你是刘仲友的亲戚?”老王头问。

“对,他是我三伯家……的表舅。”刘正义说到中间磕巴了一下。

“你能安排王爷爷和他见一面吗?”

“可以是可以,就是……”刘正义显得有些为难,“不能白见。”

“什么意思?”我说,“这话听着跟绑匪似的。”

老王头扯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什么好话歹话都往外说。

“我得先问问我们刘爷爷的意见,然后才能给您这边一个准信儿。”

我们没表示什么异议,刘正义继续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和……和尊敬,我得回老家亲自请示老爷子一趟。来回的这个路费,还有其他的开销……不会特别多的,我保证。”

我心想,这不是骗子还能是什么。

我没有耐心跟他周旋,想直接把电话挂了,却被老王头拦住。

“万一呢。”老王头说。

我没好气冲着电话道,“我们不是不能给钱,但是绑匪好歹还先邮点手指头脚趾头,你至少给我们看看刘爷爷的照片吧?”

刘正义思索了几秒,“行,我找找,找到了发你。”

电话挂断之后,我说,“我倒要看看能发什么照片糊弄我们。”

 

过了几天,刘正义给陈远发来了一张白发苍苍的老人半身照片。

我对着老王头那张合照核对半天,看不出哪儿像,也看不出哪儿不像。

“我放弃。”我说,“相差六十年,鬼才看出来是不是一个人。”

陈远说,“我有个办法。”

他把照片放进网络引擎搜索,不幸的是,并没有比对出完全一样的图片来。

我问陈远,“这刘正义是干什么的?”

“开照相馆的。”

我心里猜到了八九分,把手机往桌上一撂,“破案了,这照片肯定是p出来的。”

“什么屁?”老王头问,“照片还有屁?”

“ps,就是……就是无中生有,神笔马良,他给你生造了这么个图出来。”

我把手机界面展示给老王头,指着搜索结果里的图片,“这张发型是一样的,你再看这个,用了这张图的眼睛。对吧?”

老王头说,“你别造谣冤枉人。鼻子眼睛还有用别人的?”

我继续给老王头指点图片上的一致之处,老王头却摘了老花镜,“不看了,我要看电视。”

陈远拿过手机,界面上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钱已收到,过几天就出发。”他一字一句读出来。

电视上新闻节目片头曲的旋律已经出来了半截,又被我给关了。

“哎呀,你搞什么?”老王头不耐。

“你……你给他打钱了?什么时候打的?”

“我留了他手机号,让他上门拿的。你正好出去买菜了。”他说着又逃避似的继续打开电视,被我再次关上。

我气结,“你给了这骗子多少钱?”

“骗子骗子,张嘴就说他骗子。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谁还能骗得了我?”

“给了多少钱!”我提高音量。

“两三千吧。”老王头说,“这点钱,我还拿得出来。

“不是两三千的事儿!”我腾地站起来,“这儿来一个两千,明天再来一个五百,你是寻人,不是上赶着给别人送钱去了!”

“我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爱花就花,花完死了拉倒。”老王头说完,又把电视机打开。

我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从脚底往脑门直冒火星子,“我真是多余操这份闲心。你去让这个‘正义’帮你找人吧,我不干了。”

我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老王头的电视声音依旧很大。他没有说一句挽留我的话。

 

(2)

姥姥靠在养老院的床头,努力思考着什么,然后问我妈,“我是不是得老年痴呆了?”

我妈差点一口水呛在气管里,“妈,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是,我怎么感觉上次来你就说,倩倩要去上英语班了?怎么今天又来说了一次,我记糊涂了?”

“上次没去成,这次真的要去了。”我说。

“倩倩最近跟转性了似的,”我妈一脸的喜气洋洋,向姥姥汇报,“不跟我对着干了,也不变着法偷玩了,像小时候那么乖。这是叛逆期终于过了,可算长大了。”

“长大了。”姥姥摸摸我的头发,“知道心疼人了。”

我勉强对着姥姥笑了一下。

外面突然闹了起来,隐约间还有摔杯子的声音。紧接着,对面房间的门突然开了,老太太推着一个女人出去,“我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女儿!”

女儿砰砰砸门,老太太在屋内就是不应。最后,她只得抹了两下眼睛,对着屋内道,“妈,我下个月再来看你。”

“来了我也不见!”老太太的声音冷冷的。

过了好一阵子,老太太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她女儿早已经走了,只剩下对门的我们和老太太大眼瞪小眼。

“老刘啊,”我姥姥招呼她,“我女儿来看我了。要不你也过来坐会儿,消消气。”

老刘太太说,“你等会儿,我拿个东西。”

门重新关上了,没过多久又被打开,老刘太太手里拿着一只大保温壶走过来。

我妈招呼她吃苹果,老刘太太谢绝了,“我不吃,苹果性寒,对女人身体不好。”

“那您吃点这个柿子,脆甜脆甜的。”

老刘太太还是摇头,“柿子也是凉性的。”

我妈尴尬起来,讪讪地拿回了果盘。

在老刘太太的眼里,那些食物都不是吃的,是能害人的毒药,但是药对她来说,却是“好东西”。

她把保温壶旋开,顿时一股奇怪的气味在室内飘散开来。

老刘太太从壶里倒出颜色也十分奇怪的水,拿给我姥姥,“好东西。”

姥姥谨慎地谢绝了。

老刘太太倒也不气馁,热情分享了她这壶“神仙水”的配方,我没听懂都有什么原材料,只感觉自己好像在听相声贯口一般。

姥姥劝她,“这东西你也得少喝,是药三分毒。”

老刘太太咕咚咚灌下一大口之后抹了抹嘴,脸因为喝了苦药而皱起来,“都对身体好的,不会有问题。”

“你闺女刚才怎么跟你吵起来了?”姥姥问。

“还能因为什么,”老刘太太拿起保温壶往桌上一扽,“因为这个!跟我吵了一架。说到这我就来气。”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瓶盖,“上火了,多喝几口。”

“不让你喝?”

“哪止不让喝,我买的那些药材,全给我冲下水道里了!要不是我发现得早,这一壶我都煮不出来。”

老刘太太义愤填膺控诉了一番女儿刚刚的所作所为,越说越激动。姥姥插嘴,“对了老刘,上个月那玉石床垫,你闺女给你买了吗?”

老刘太太哑火了,停了半晌,她犟着回了一句,“那也不能扔我的药啊。”

“玉石床垫?”我说,“就上次不知道谁家的亲戚来了,挨个敲门推销的那东西?两万块一套的那个?”

我语气里的不解表现得太过明显,我妈拽了我一把,“你小孩不懂,别瞎张嘴。”

我还记得那个人发的传单,花花绿绿的宣传纸上印着各种“宇宙磁场能量”之类的大词,总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个骗钱的产品。

我姥说,“她为了让你开心,两万块都掏给你了,你态度就不能好点?”她又指了指那个大保温壶,“还自己抓药开药方了,这不是你年轻时候干活的工人食堂,炖点土豆茄子怎么着都能做盘菜!”

“行了别说啦。”老刘太太仿佛低头认错似的,“我不就想着……万一呢。”她声音低下去,“万一有用呢,不就能多活几年。”

“说的什么丧气话!”姥姥嗤之以鼻,“没病没灾的,成天乱想。”

老刘太太又坐了一会儿,并在我妈和我姥的苦劝下终于放弃了喝第三杯“神仙水”的想法,拎着保温壶回去了。

“咱们这儿有个老太太,原来跟老刘关系最好,突然发现得了癌,查出来的时候就是晚期,没一个礼拜人就走了。”姥姥说,“从那之后就这样了,怕死。”

“不是有医生有体检的吗?怎么还会突然查出来晚期?”我说,“不应该啊。”

姥姥摸摸我的手,“傻孩子。那是寿数到了,人该走了。”

我妈不太高兴,“还说刘阿姨乱想,您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可比她强。”姥姥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老刘太太的那句“万一有用呢”,总在我脑海里回荡。

我想起老王头也说过“万一呢”,万一他们不是骗子,万一真的有用,万一……

连这一点念想都没有了,该怎么办。

 

(3)

英语课试听是我意料之中的无聊。

学生的座位后面密密麻麻地坐着一排参加试听课的家长,因为人太多,冬天的教室里还有人用纸片扇着风透气。

老师戴着小蜜蜂大讲特讲,我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于是我也低头,开始动笔,在纸上无聊地画着圆圈。

我想,从最后一排看过去,这一定是一副能令家长们满意点头的场面。

我把笔记本往后翻了一页,开始画新的小画。

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笼子,里面有只几笔画就的小鸟。一根拐杖。一副轮子画瓢了的轮椅。

我正在乱画这堆“四不像”的时候,下课铃响了,居然还有几个人冲到讲台上问老师问题。

我妈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诚实地回答,“听不太懂。”

我妈却并不意外,抛出一套不知道从哪学来的理论,“先培养学习习惯,再培养学习能力。没关系。这个班太难了,咱们换一个。”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我妈摸摸我的头,说,“我得去跟楼上的王爷爷道个谢。”

我从老王头那里摔门而出之后,心里很是忐忑了一阵子。没想到,总是嚷嚷着要找我妈告状的老王头,这次却什么都没说,只说总安排我做家务感觉不合适,还是请家政上门服务,让我专心学习。

我妈说,“我一开始还担心你们俩不对付,没想到你从王爷爷那回来,比以前听话多了。”

我问,“他家的保姆找了吗?”

“好像刚找了一个,我在楼道打了个照面。人看着还行,挺利索的。”说着她又吐槽了一句,“再怎么着,肯定都比你强。”

 

到王老师家的时候,新来的保姆正在切菜,老王头想去茶几拿水喝,保姆几步从厨房里出来,“我给您拿。”

我和我妈只呆了几分钟,发现保姆跟长了顺风耳似的,只要老王头一有什么动作,她就会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我给您拿。”

“您坐着就行。”

“菜我给您单独盛出来。”

我妈倒是很赞赏这个保姆的专业程度,和她交谈起来,才知道她之前就是在医院做护工的,所有大活小活,上至抬瘫痪病人,下至缝扣子补衣服,她都能做得来。

“王大爷比我之前伺候过的病人轻省多了,而且大爷人挺好的,也不挑剔,就是话少了点。”保姆热情地笑着。

老王头像是没注意到我们这边似的,只望着被挂在阳台上晒太阳的鸟笼,笼子里的大毛盘着头睡觉,试图把脑袋伸埋在自己的翅膀下面。

我说,“王爷爷,我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走吧。”他说,“都走吧。”

我看见老王头的拐杖,被放在阳台堆满杂物的角落。

 

(4)

没想到,还没等我过几天去看他,老王头就失踪了。

王老师着急地过来敲门,“有人看见我爸了吗?”

原来那天保姆有事,走得比平时稍微早了一会儿,又加上王老师正好加班,中间差出了一小时的时间。

大家本来都以为,只一小时没人也没什么,毕竟现在的老王头也不像以前那样闹得欢实。

没想到,就因为这一小时,老王头就悄没声地离家出走了。

王老师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报警了,还是没消息……我就怕……”

他头上的帽子还顶着没化完的雪,我妈赶紧把他让进家里,“先进来暖和一会儿,外面冷。倩倩前几天跟他总在一块,你好好想想王爷爷能去哪。”

王老师却谢绝了,“不行,我还得找找,天太冷,再找不到人要出事的。”

我妈说,“倩倩,你穿上衣服,咱俩也帮忙出去看看。”

 

出小区的路上,王老师着急地自言自语,“不是第一次了,他又这样……”

原来老王头搬到儿子家住,也是因为一次“失踪”。

他坐公交出门,突然想不起在哪站下了,他又不想开口问人,随便找了个站下车,结果就迷路了,直到被巡逻的交警看出来不对。

王老师到派出所领人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老王头家里,把东西都打包收拾好,让他搬去跟自己一起住。

“他当时还不愿意,我硬把他拽来的。后来他就一直对我有意见,你们可能也看到了,发火什么的。”王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地勉强笑笑,“在他眼里,我大概都比不上他那鹦鹉。”

到了小区门口,我妈说,“咱们分头找找,他老人家坐着轮椅,走也走不出多远的。”

雪花飘飞在路灯下面,我想起那天推着老王头出门去网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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