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酱雪糕

很社恐,所以不大看评论私信;但又很话唠,所以爱写字;不一定嗑谁也不一定写啥,所以谁都能嗑啥都想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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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轮的一夜

刘三轮从小就不怎么聪明。

在他们那个小县城读书的时候,老师就天天骂他笨,脑子不转,跟猪一样。

刘三轮纠正老师:“我姥是养猪的,猪可聪明了,一点都不笨。”

班级里的哄笑声更大了。老师在笑声里败下阵来,让刘三轮在走廊站了一下午。

后来,刘三轮发觉自己站走廊的时间越来越长,于是他不再上学,跟了个师父学修车。这次他终于进步了一点,再不接话茬,可到真要学本事的时候,他依然被师父安排罚站,看着他的亲外甥上手操作。

刘三轮合计,可能他就是个罚站的命。

幸好,他二舅就在这时候回了县城,把刘三轮带走了。

“你老在那旮旯挨人家舅舅欺负,没出息!”二舅对他说,“你现在能碰到的车,最好也就四个圈;跟你二舅去帝都,舅跟你保证,让你摸上法拉利、保时捷!”

这么一说,刘三轮就心动了。

二舅说到做到,刘三轮到了帝都,不光能摸到保时捷,还能开上保时捷。

他成了酒店的泊车小弟。

这时候他才知道二舅为什么拉着他来帝都。来这里讨生活的,大多都是一个带着一个,别人都靠不住,只有自家的亲戚最好使,尤其是打架的时候。

当停车场保安的二舅挨了揍,才想起来家乡还有个傻外甥。

酒店的所有泊车服务员里,刘三轮几乎是唯一一个始终按要求办事的,擦手消毒、换上脚套、鞠躬致意,从没含糊过。他知道自己嘴笨,说话容易得罪人,于是除了规定话术,从不多说一句,连眼神都不乱瞟一下,沉稳得简直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这是漫长的罚站训练留给他的唯一好处。

今天是“凌总”住酒店的日子。虽然是个“总”,但凌总看起来年纪很轻,似乎和刘三轮差不多大。他开来的车,就像他每次来酒店潇洒时带的姑娘,虽然都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但各有各的漂亮。凌总不仅人富,还心善,传说有次一个外卖员不小心撞了他的车,他非但没追究,还给了他一万块“精神损失费”。

值完了今天的班,二舅罕见地带着刘三轮去附近一家“网红面馆”消费。面馆装修得比他们老家的苍蝇馆子还破,简直要让人怀疑这店铺是怎么经过工商局审核的。整个馆子里唯一闪闪发亮的是墙上挂着的大照片: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竖着大拇哥,和各路影星歌星合照,很明显,这中年男人就是这家面馆的老板。

二舅试探着问:“三轮子,我看着那个凌总,今天来酒店,开的是大牛?”

刘三轮吃面,头也不抬,“舅,你带我来的这啥面馆啊,没味儿。”

“不识货!这是招牌,王菲都吃过。这顿舅舅请你,你帮二舅一个忙,小忙,行不?”

“啥忙?”

“大牛借你舅开一圈,不多,就二十分钟,跑的都是大道,保证一个磕碰都没有。”

刘三轮一口回绝,“酒店不让。”

“忘了你舅干啥的了?我把停车场的记录一消,啥毛病没有。”

“不行,有规定。”

“胆儿咋那么小呢!还是不是男子汉?”

“舅,我小时候你就用这话激我偷我妈钱来着,我妈薅着我那顿打。你可能忘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二舅有点生气了:“刘大福!你好好想想,谁把你带出来的?谁让你坐在王菲坐过的板凳上吃面条的?谁让你摸上几百万的车?是不是你二舅?你别忘恩负义!”

刘三轮就着烤油边把面咽下肚,“你发火没用,不行就是不行。”

二舅没招了:“三轮子,到底咋整你才能借我车?我给你磕一个行不?”

“舅,你咋的了,遇着啥事儿了?”刘三轮问,“非得偷着开人家那车?”

二舅沉吟半晌,终于道:“你记不记得,你二舅以前处过一个对象,叫红玲的?”

刘三轮立刻想起来那个“红玲”,个子高高的,爱笑,一笑就捂着嘴,两个眼睛弯成月牙。

“她不是嫁人了?”

“嫁人了,”二舅叹了口气,“后来有了个孩子,白血病。现在就在帝都住着院呢。”他摇头,“我去看了,怕是要不好。”

刘三轮放下了手里的肉串:“她老公呢?”

二舅骂了一句:“早他妈跑了,跑的比法拉利还快。”

刘三轮说:“二舅,那,我也没啥钱——不是,你想把那车偷着卖了?”

他哗啦一下起身,还把面条也带撒了。

二舅骂:“刘三轮,你他妈真是脑子有病,我能干那事儿?坐下!”

刘三轮只得坐下。服务员过来抹地,白了刘三轮一眼。

二舅说:“我去看那孩子的时候,他那小床旁边摆的都是模型小汽车——红玲说,孩子就喜欢车。我合计,哪怕让孩子坐个三五分钟,摸摸方向盘……”

二舅声音发颤,说不下去了,抹了把眼睛。

刘三轮也沉默了。他跟这孩子一样喜欢车,要不然也不会被二舅一句话拐来帝都。

二舅平静了一下声音:“算了,也就是想起来这事儿了,问你一下。我知道你们规定不让,我也不能坑你。”

“行,我借。”刘三轮下了决心。

二舅喜出望外,“真的?”

“真的。”

 

一小时以后,刘三轮就后悔了。

首先,二舅让他开去的地方不是医院,而是火锅店门口;其次,红玲确实在这儿,但是她没孩子,只是来帝都旅游,顺便在二舅的盛情邀请下吃顿夜宵;再次,二舅借车确实是为了红玲,因为他在红玲面前吹牛逼,说自己在帝都是老板,有兰博基尼,还有刘三轮当他的司机。

但是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火锅店旁边的空地上,刘三轮对着二舅狂吼,目眦欲裂,“车呢!”

下车,进了火锅店,觉得不对劲儿,出门,刘三轮前后花了不过十分钟。

那辆招摇的兰博基尼,就在这十分钟里消失了。

红玲捂着嘴笑,两个眼睛弯成月牙:“赵老七,你俩别演了,混得不好就直说呗,我还不知道你。人哪,还得活得踏实点。”

说完翩然而去。

刘三轮觉得自己血气上涌,耳鼓咚咚直响,揪着二舅的衣领:“赵老七!现在咋办!”

二舅结结巴巴:“我我我我哪知道这车上哪了——要不咱报警?”

刘三轮拽着他衣领的手攥得更紧了。

二舅被他薅着脖领子,还顽强地说服刘三轮冷静下来:“报不了警咱想别的办法,你先把手松开!你好好想想,谁把你带这儿来的?谁让你开上几百万的车?是不是你二舅?别忘恩负义——”

刘三轮罕见地破口大骂:“忘你麻痹的恩!”

他胳膊抡圆了,一下把二舅搡了出去,撞到路边台阶上,二舅“啊呀”一下,没了动静。

刘三轮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查看,一下被二舅搂住腿:“三轮子,好外甥,你先消消气。”

刘三轮想挣脱,但没挣动。

二舅突然用力锤了刘三轮一下,“你瞅,那个是啥!”

火锅店的招牌后面,藏着一颗正对这边的摄像头,像只冷酷的眼睛。

 

昏黄的路灯下,二舅开始制定作战计划。

“首先,摸两套员工制服,咱们换上,才能混进办公区;然后找到监控室,在门口埋伏等待,等有人开门,就抓住机会冲,你武力制服,我语言劝导,必要时利诱——”

二舅从包里摸出两张纸币。刘三轮瞪着他,二舅只得不情愿地又添了一张。

“就这些了,再多没了。”二舅问,“我说的计划你都记住没?”

刘三轮点头。

二舅点上烟,拍拍他:“好好干,明早之前把车找着了,二舅请你泡个澡解乏。”

明明是因为他才弄丢了车,但这话从二舅嘴里一说出来,倒像是个大度的老板。刘三轮把他的手从肩膀上甩下去,冷哼一声。

整个“作战计划”,从第一步就遇到了麻烦。

这个“麻烦”别着个胸牌,写着“前台 李小惠”几个字,眼睛大大的,目光亮得吓人,一扫过来就像两个探照灯,照得刘三轮越发心虚。

二舅躲在他身后撺掇他:“上啊,工服就在那挂着呢。”

李小惠可能是要换班了,走到更衣室门口,就迫不及待地把高跟鞋蹬掉,提着鞋子开门锁,一仰头,和他俩大眼对小眼。

刘三轮心里忽悠一下,转身朝着后厨的门,拔腿就跑。

二舅只得跟在他身后跑出来,边跑边骂:“小兔崽子你跑个屁啊!”

李小惠居然趿拉着运动鞋就跟出来了,而且速度还不慢,一边跑一边嚷嚷:“龟儿子,你们两个是不是逃单的!给老子站到!”

前面再有个一百米就是条灯火通明的大马路,一群打扮时尚的年轻人正聚在一起笑闹拍照,刘三轮暗道不好。

眼见旁边是条黑不隆冬的小巷子,刘三轮心一横,刹住脚。

“你要干啥?”二舅喘息着跑上来,“咋不跑了?”

没等刘三轮回应,李小惠已然杀到。刘三轮猛扑上去,把她拽进巷子里。

李小惠往他手上狠命咬了一口,转身对着他的命根子又是一脚。刘三轮惨叫一声,不得不松开手,李小惠刚想朝着那群不远处的年轻人呼救,二舅瞅准机会,一把又捂住了她嘴巴,小臂上露出狰狞的褐色刀疤。

看到刀疤,李小惠被吓得噤了声。

“我们不是坏人,”刘三轮看起来比她更紧张,“也没逃单,就是丢了点东西……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啊。”

李小惠眨巴了两下眼睛,眼泪掉了下来。

“二舅,你还捂着干啥,赶紧把手松了。”

“她要是叫唤了咋整?”

刘三轮想了想,把自己的驾照掏出来给赵小惠看,“你看,这是我的证件。我真的是好人。”

李小惠的目光在驾照上停了一阵子,又用眼神示意捂着她嘴巴的二舅,那意思是“他的证呢?”

二舅朝着刘三轮的方向一撅屁股:“这儿。”

刘三轮摸了他裤兜半天,没摸到:“哪儿呢?我摸着有个硬东西,咋掏不出来?”

“在内裤里头。”

李小惠没忍住,噗嗤乐了,口水喷了二舅一手。

“哎呀,这埋汰孩子!”二舅终于松了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

“你把身份证藏在摇裤儿里,比我‘埋汰’。”李小惠还嘴,“我晓得你们两个不是耍流氓了。你们掉了啥子?钱包还是手机?”

“……车。”

“车?啷个牌子的车哦?”

刘三轮觉得自己整个脸都熟透了,用蚊子一样的声线回答:“兰博基尼。”

“兰博基尼?你开的兰博基尼?”李小惠叉着腰,上下打量他。

“不是,是别人的……”

“哦,所以你们两个是偷车贼——还是两个笨贼。”

刘三轮只得结结巴巴地交代“犯罪事实”,末了恳求李小惠:“千万别报警,报了警,我和我二舅就完了。”

李小惠撇嘴,“我不报警也没得用,就你们两个这副样子,咋可能破案噻?“

刘三轮把发现监控摄像头的事情说了出来。

“哦,那个摄像头,就是个摆设,早就坏掉了。”李小惠说。

刘三轮傻眼了,“坏了?”

那摄像头,可能是他们找到车的唯一指望。

李小惠看他的样子,心生同情,“不好意思哦,帮不到你的忙。”

刘三轮靠着墙,颓然坐下。

小巷里没有灯,只有头顶小小一颗月亮照着他们仨,也照耀着这座大城市里所有人,有钱的,和没钱的。

刘三轮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李小惠探头看,“嘿,原来兰博基尼的车钥匙长得是这个样子哦。”她突然想起什么来,“你说,十分钟不到,车子就不见了?”

“是。”

“我不懂车子哦,但是……啷个贵的车子,不是随便就能叫人偷去的。”

二舅起身,“你说的有道理啊小姑娘。”

不仅仅是兰博基尼,任何一款豪车,防盗装置都很复杂,在十分钟内破坏掉车锁,就算是顶级的盗车团伙也难以办到。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偷车的人有另一把钥匙。”刘三轮说。

“而且,”二舅摸着下巴分析,“这个人还是一路跟着我们过来,瞅准机会把车开走的。”

李小惠加入讨论,“难道是你们两个跟谁有仇?我们店长和厨师长就互相使绊子,搞得我们这些小服务员跟蒸笼盖盖一样,每天受气。”

“嗨,你可不知道,就这傻子,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不得罪同行才怪。”二舅指着刘三轮说。

“我也没觉得自己得罪谁了啊。”刘三轮摸着脑袋仔细回忆,“就有次,凌总带的女客醉得厉害,我扶了两把,他就多给了点小费——”

“这还不叫得罪?!”二舅和李小惠异口同声。

“凌总是酒店常客,说不定哪次来的时候谁偷偷复制了钥匙,就憋着瞅准机会悄么声地开走,给你使坏。”二舅说,“要不是我撺掇你把车开出来,没准儿你现在还傻了吧唧睡觉呢。”

“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咯。”李小惠说,“车要是好好停在停车场,现在也丢不了。”

“你咋知道丢不了?”

“你们停车场没得摄像头?”

“那摄像头跟你们火锅店一样,聋子的耳朵——摆设。主要起到威慑作用。”

刘三轮觉得难以置信,“这难道不是要逼死我?弄丢一辆兰博基尼,就为了小费?”

二舅说,“你记着大外甥,比你多挣一百倍钱的,和比你多挣一百块钱的,人永远只会记恨后者。”

刘三轮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那现在咋整?”

李小惠说,“咱们去‘案发现场’看看,也许能找到线索。”

她用词十分专业,整个人透露出一股子兴奋劲儿,刚才的恐惧一扫而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平时看了好多推理小说,可以给你们出主意。而且,回宿舍又要看店长脸色,我才不高兴回去。”

二舅道:“后半句听着是实话。”

三人起身,朝着火锅店的方向往回走。

刘三轮不知道的是,再过几个小时,他们三人,将成为整座城市的焦点。

 

“你看,车轮印子还在。”火锅店门外,刘三轮指着地面示意李小惠,“这是我开进来的印子,这是他们倒车出去的印子。”

“应该是往东走了。”李小惠打量着。

二舅在黑暗的角落里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咣当咣当地一路滚了过来。刘三轮捡起来一看,是个x饮料的空易拉罐。

“这儿还有一个。”李小惠蹲下来,捡起另一个易拉罐,“没得素质,喝完就扔到地下。”

刘三轮突然想起什么,从她手里拿过易拉罐,确认了牌子之后,又放在鼻子下深深闻了闻,的确是刚喝完没多久的,饮料的味道还没散。

二舅皱眉头,“你也不觉得恶心。”

刘三轮说,“这个牌子的饮料,凌总车上总囤着,从来没断过。有时候他那跑车没什么地方放东西,也硬要塞一箱进去,跟有瘾似的。这饮料不常见,肯定是偷车的人顺手从车里拿出来喝的。”

“你这个同行好嚣张噻,还敢拿老板的饮料。”李小惠说。

“车都偷了,饮料算啥。”二舅道,“你刚才说,开出去的车往东走了?”

刘三轮往东看过去,十字路口拐角处,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招牌还亮着,在深夜尤为显眼。

 

“谢谢榜一大哥的礼物!爱你哟~比心!”

店老板正在看美女直播,女主播甜美可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老板,找你问点事儿。”二舅敲了敲玻璃柜台,“看见一辆兰博基尼没有?”

“兰博基尼?”老板的双眼依旧盯着手机屏幕里跳来跳去的主播,嗤笑一声,“那玩意儿才值几个钱。现在都刷‘华子’,嘉年华,懂不懂?”

“不是这上头的兰博基尼,我说真的车,兰博基尼。”

店老板终于回神,斜睨他们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咋个说,你看到车子咯?”李小惠敏锐地捕捉到隐藏信息,“它往哪个方向去?”

“点赞数进入同城榜前十啦,谢谢老板们!那我现在就开始随机连麦,各位老板准备好了嘛?”手机里的女主播做出可爱的“加油”状。

“嘘!别吵我。”老板聚精会神,“啥车?我啥都没看见。”

李小惠伸出手,按下老板手机的锁屏键。女主播骤然消失,一张色眯眯的肥脸映照在黑洞洞的手机屏幕上。

“几个意思?”肥脸从色眯眯变成怒气冲冲,店老板起身和三人对峙。

“你到底看没看见一辆兰博基尼从这儿过去?”二舅问,有意露出胳膊上长长的伤疤。

“没看见,没看见!”店老板虽然气势减弱,但语气依旧不耐烦,“不买东西就走,别杵这儿碍眼!”

说完,他重新坐下点亮屏幕。

二舅不再说话,他阴沉着脸,咬着后槽牙,盯住店老板半秒,点点头:“你放心,大外甥,我肯定能给你问明白。”

刘三轮有点害怕,他很少见到没什么正形的二舅脸上出现这幅表情。

“你……你要干啥?”他问。

二舅缓缓地从旁边的啤酒箱里抽出一只玻璃瓶。

 

颜值主播“欣儿兔子”没想到,她的直播间会在凌晨两点迎来一波小高潮,直接冲上全站热榜。

随机连麦的界面里,对面的“AAA荣旺便利店-团购有优惠”视频窗口出现了四个人,三男一女,镜头从下往上仰视着他们,最中间是个碎掉一半的玻璃酒瓶,一个胳膊上有疤的男人拿着它,将尖茬的那面对准自己的喉咙。

“你说不说?你要不说,我就在你店里把自己扎死!”他嚷嚷着,“我让你这个破店盘不出去!”

视频那边的“欣儿兔子”被眼前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一时间也没了声音。

“我服了你了哥们!”被他另一个胳膊揪住的肥胖男人不停擦汗,“我说,我好好说,你能不能冷静点?”

旁边一个略带四川口音的女声吐槽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威胁别人的。”

另一个年轻男生的声音:“我二舅就这么点能耐。”

“那兰博基尼我确实看见了,蓝色的,从我橱窗前刷一下过去了,没拐弯。”肥胖男人说,“是真的快,我就看着个影儿。怎么着,那车……能跟你们几个有关系?”

“咋地?不能啊?”被称作二舅的男人两眼瞪视着他,“我们长这样就不配开‘大牛’?”

“哎,不是,哥们,我没这意思——”

“我告诉你,那就是我跟我大外甥丢的车!”二舅目光炯炯。其实他倒也没说错。

直播间里,看到了“富豪打脸”反转剧情之后,弹幕开始刷刷滚动起来。

“就是!这人啥意思?说话太难听了。”

“狗眼看人低,真正的有钱人才不在乎穿什么衣服出街。”

热度直线上涨,“欣儿兔子”见状,直接放弃了后续的连麦排队。

在围观弹幕热情洋溢的想象力里,二舅俨然成了白手起家、深藏不露的富一代,顺手将兰博基尼作为玩具送给身边的侄儿及女友,没想到玩世不恭的侄儿不慎丢了车,于是不得不“深入群众”,屈尊与便利店小老板斗智斗勇。

甚至还有弹幕汇报线索:“我好像真看到一辆蓝色的兰博基尼,刚才在xx街经过。”

“我在xx路也看到了,楼上那哥们你几点看到的?”

李小惠第一个发现手机屏幕中的异样,“你们快看!”

四张脸齐齐凑近手机。

店老板:“我连上麦了?”

二舅:“我火了?”

刘三轮:“我成富二代了?”

李小惠:“十分钟前有人在xx街的麦当劳看见车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即刻起身,留下欣喜若狂的店老板对着“欣儿兔子”疯狂比心。

 

光是走到麦当劳就花了二十分钟。

刘三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店员看没看见一辆兰博基尼过去,店员茫然道:“我刚上工啊,没注意。”

三人呆坐在麦当劳的落地窗前。

“这也不是办法。”李小惠叹了口气,“就算他看见了,咱们还能咋个办嘛?就这么一家家店面问过去?”

 “不然咱们就开直播呗。”二舅说。他似乎还沉浸在成为名人的虚荣感中。

刘三轮憋着股火气:“直播直播,你就知道个直播!”

二舅嘟嘟囔囔地不服。

不等刘三轮发作,李小惠先跳了起来:“xxxxxx!”

一长串他们听不懂的方言,从李小惠狰狞的表情来看,应该是骂人话。愤怒的火光在她眼中燃烧,烧得两个男人都噤了声。

循着她的目光,刘三轮看到玻璃窗外,一个背着大编织袋的老太太在街边席地而坐,袋子破了个口,易拉罐、空瓶子、纸壳,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掉出来。她对面的是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女,老太太穿得不太干净,翻着浑浊的眼珠往上看着他们。这群人围着她嘻嘻哈哈,有人一脚把掉出来的东西踹得老远。

李小惠握着拳头就蹿出去了,刘三轮和二舅赶紧跟随其后护驾。

“三轮子,开手机!”二舅边跑边嚷嚷,“我们是网红!我们要曝光你们!”

然而二舅的威胁正中下怀,其中一个人大着舌头:“网……网红?来啊!往……往这儿拍!我……我要出名!”

这群人放弃折磨拾荒老太太,向着三人逼近。

“行了吧你!还嫌事儿不够乱?”刘三轮朝着二舅抱怨。

“咋的,我还怕这群小屁孩?”二舅仍在逞强。

这帮人狞笑着上前,三人不得不背靠背结阵,包围圈越缩越小。

刘三轮说:“你脚边就有酒瓶,你再砸个瓶子啊?”

二舅理智地怂了:“这是帮酒蒙子,跟刚才情况不一样。”

“喝了啥子酒哟,劲头这么大?”李小惠说,“吓死个人,像电影里演的丧尸!”

刘三轮看到其中一个“丧尸”拿起手中的饮料,又干了一口,和凌总车上的饮料是同款。

“你说你个丫头惹这事儿干啥,虎得招的。”二舅说。

李小惠说:“我就是看不得他们欺负老人!”

见李小惠已经站在了道德高地,二舅转而朝刘三轮翻旧账:“你说你就不长脑子,要不是你得罪同行,咱俩何至于现在这样……”

在刘三轮的脑子里,愤怒的情绪霎时间冲了上来,盖过了恐惧。

“一天天你就知道赖别人,咱们家没谁比你更会招惹是非!你别忘了你胳膊上那疤瘌咋来的,我姥爷咋没的!”刘三轮吼。

二舅年轻的时候在街面上“混”,找了帮小兄弟,天天哄着他叫大哥。二舅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就好面子,得了个荣誉称号,便自觉有当大哥的义务,终于在一次街头斗殴后进了号子。姥爷就是在那时候脑溢血没的。

本来这些话刘三轮轻易是不会说的,他是个顺从认命的性格,就像狗尾巴草,飘到哪都能活。但他现在气得狠了。向来笨口拙舌的他,此时不管不顾,居然流利了起来:“是我傻,我本来就配不上这地方,还被你忽悠过来。忽悠过来就算了,还因为你非得充面子,惹了咱家八辈儿祖宗都惹不起的有钱人!你还直播?事儿早就播出去了,全世界都知道我把老板的车弄丢了!你就等着你大外甥也蹲号子,等着我妈脑溢血吧!”

二舅仿佛一根弹簧,被连珠炮般的感叹号压到了最低之后,终于蹦了高:“你得罪同行让人家使了坏,那是我害的?那车是我偷着开走的?那直播间是我打开的?我带着你出来见世面,你还满肚子瞧不起我!拉倒,都拉倒!查个屁的案子,找个屁的车,赶紧去派出所自首!”

两人剑拔弩张,滔滔不绝。周围的“丧尸群”已经不足为惧,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他们恨不得用冷言冷语在对方身上喇出几道血口子。

麦当劳的大门倏然打开,店员提着防暴装备箱里的钢叉冲出来:“退!退!”

钢叉被他舞动得像猪八戒的九齿钉耙,这群喝大了的男女在武器面前现了原形,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脚步上却在连连后退,终于散去了。

老太太还呆呆地坐在地上,抱着她已经空了的编织袋子。

李小惠和店员扶着她往路边走,二舅和刘三轮帮她捡掉出来的废品。夜风吹起老太花白的头发,在空气里轻轻荡着。

捡干净废品,店员招呼刘三轮过去:“我给你们打了几杯热牛奶。本来也要算到损耗里的,不要钱。”

刘三轮有些意外:“啊……这样不好吧?”

“打个工而已,谁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啊,”店员扬了下下巴,“除了他们。”

他指的是正坐在店里的这些人。

凌晨的麦当劳,和白天是全然不同的景象。有喃喃自语的流浪者,在座位间穿梭,收集别人吃剩的薯条;有人背着鼓鼓囊囊的一大包破铜烂铁,坐在窗边发呆;有人就着并不算亮的灯光看着手里的书本;有乞丐就着昏黄的灯光,数着今天得来的硬币——他们是些真正的乞丐。

刘三轮把牛奶分给李小惠和二舅,三人默默啜饮着。或许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太混乱,一时间谁都没出声。

李小惠问:“开豪车是什么感觉啊?”

刘三轮说,“感觉——像在做一个不属于我的美梦,怕自己醒了,又怕自己醒不过来。反正就是害怕。”

二舅啧啧两声,“这活儿让你干的,都整出哲理了。”

“那……去自首?”刘三轮此时有些胆怯了,试探着望向二舅。他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刻还是会本能地想要依靠长辈,尽管这长辈是那么不靠谱。

“走吧,二舅跟你一起去。反正就是赔钱呗,还能留条命,不错了。”他有意说得轻松。

 

去派出所的路上,夜风很凉。刘三轮看见李小惠抱着胳膊,把身上的制服马甲脱了下来,给她穿上。

“没事。”她推脱。

刘三轮摸到她的指尖冰凉,不由分说地扣上扣子。

“穿着吧。”刘三轮不会说别的,低着头闷声闷气道,“我应该用不上了。”

李小惠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做啥子,搞得啷个壮烈。你是咎由自取。”

“我……我要不是今天遇着你就好了。”

“我害得你触霉头?”李小惠抹抹眼睛,虎着脸。

“不是!”刘三轮支支吾吾半天,“我……”

“他想说他从一开始就看上你了,傻小子实心眼,连表白都不会。”二舅说。

“现在说这些有啥子用处!”李小惠真的发起脾气,“神戳戳的。想让我跟你一起还车钱?不可能!”

刘三轮脸上是惨淡的笑容:“我没那个意思,我二舅乱讲。”

“啥子意思?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李小惠干脆逼停了刘三轮的脚步。

刘三轮偏过头,不敢看她,也看不到二舅脸上的表情。

“你说嘛。要是没得丢车的事,你跟不跟我在一块?”李小惠大胆地问。

“没丢车,我也遇不到你。”

“打比方,要是车子找到了呢?”李小惠继续问。

“找到了……我就……我就想……”

“想个锤子想!”

“我想跟你结婚!”刘三轮心一横,大声说。

从在火锅店看到李小惠的那一刻,刘三轮想的就是这句话。

李小惠愣住了。她没想到刘三轮会实心眼到这个程度。

她本来只是想逗逗刘三轮:她和二舅的视线正好能看到刘三轮看不到的街角,晨光熹微,一辆蓝色的兰博基尼静静停在那里。

“你小子,车子美人都有了,时来运转啦!”二舅怪笑着,拍了一下刘三轮的后背。

刘三轮还傻站在原地。这辆车——这辆从头到尾都不属于他的豪车——突然出现,带给他巨大的幸福感,彻底冲昏了他的头脑。

李小惠看着他的傻样,哧哧地乐。

就在这时,一个满头黄毛的男人出现了,提着裤腰带,看样子是刚撒完尿,哼着小曲走向兰博基尼的驾驶位。

“就是这个人开走了车?”李小惠问。刘三轮并不认识这黄毛。

二舅思索着:“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然而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做更多思考。引擎里喷出火花,“大牛”懒洋洋地启动了。

 

 

蓝色的共享单车追逐着蓝色的兰博基尼,距离越来越远。

街上仅有的几个行人都惊奇地看着这景象,还有喝高了的男人醉醺醺地喊,“兄弟!冲啊!加油!”

红灯了,兰博基尼缓缓停下。刘三轮以为自己有希望了,不顾一切地踩着脚蹬子,感觉自己的大腿都要烧着了,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居然还能同时高声喊喝:“停车!停车!”

绿灯骤然亮起,映衬在刘三轮绝望的瞳孔中。

不能放弃,要拿出以前罚站的劲头,就算要他骑一小时,不,一整天,他也能坚持下去。刘三轮鼓励自己。

就在刘三轮已经精疲力竭的时候,那辆兰博基尼居然开始减速,慢慢停了下来。刘三轮擦擦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那黄毛下了车,回头看了刘三轮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的样子,然后就把车丢在那里了。

一台开着车门的兰博基尼,像是一个不怀好意的邀请。

刘三轮小心翼翼地走近车子,探着头往里头瞧。凌总的东西都还在,没有任何异常,唯一异常的就是那个莫名开走了车又莫名消失的黄毛。

“愣着干啥呢,上车啊!”二舅终于赶上了他,“你把那黄毛儿揍跑了?行啊你。”

刘三轮摇了摇头,“不是,他自己跑的,不知道为啥。”

“被发现了,怂了呗。”二舅说着,在他后脑勺上推了一巴掌,“车找着了就行,别合计了,你那榆木疙瘩也合计不明白。”

李小惠也赶到了,三人一起欢呼。欢呼完,李小惠打量了一下这辆兰博基尼:“只有两个座位?”

二舅了然:“小惠,让三轮子先送你回宿舍休息吧,我走回去就行。”

“没得事,我们三个人挤一挤能坐下。”小惠莫名有些羞涩。

刘三轮也说:“二舅,你在中间蜷着就行。”

蜷缩在中间的二舅就像男女生同桌时画在课桌上的三八线,他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不自在,于是只得低头玩起手机。二舅的余光里,一箱x饮料挤挤挨挨地放在驾驶座的后面,缺了两罐。

“一会儿你记着去买两个x饮料,给凌总补上。”二舅一边刷手机,一边嘱咐刘三轮。

“这饮料我都没咋见有小卖铺卖过,是不是挺贵啊。”刘三轮说。

二舅的手机质量一般,外放的扩音器声音又响又刺耳。二舅开始鼓捣起中控,“怎么连蓝牙?”

“别乱动!”刘三轮拍掉二舅的手。

车载音响随着这一拍被成功连接,短视频的机械配音女声从高品质音响中缓缓传出,瞬间柔和了几个量级:“深夜突发新闻,某酒吧被查出售卖俗称‘tinghua水’的新型d品,这种d品无色无味,常被混入饮料中进行使用,使人产生欣快感,形似醉酒,一些使用者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吸毒……”

视频画面中,一些穿得五颜六色的男男女女蹲成一排,低着脑袋。李小惠惊呼:“这不是那群丧尸吗?他们喝的不就是——”

刘三轮踩了刹车。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车后座那箱饮料。

“我想起来在哪见过那黄毛了。”二舅低声说。

 

 

黄毛一边跑,一边暗自思忖,这次算他倒霉,但是也算他走运。

很多年以前,他也倒霉过一次。那是在东北的一个小城,他跟着上家去拿“货”总经过这地方,一来二去的,有个小年轻听说了他们的生意,想拉着他们“大哥”入伙。

“那人啊,大老粗一个,好面儿,捧两句就找不到北。大事儿办不成,但是忽悠点钱儿分分钟的事儿。我们叫他大哥,你们叫他赵老七就行。”

赵老七的入伙是幌子。等黄毛他们到了约好的地方,赵老七谈笑间飞起就是一脚:“挣什么钱不好,挣这种丧尽天良的钱!还想拉我兄弟下水!我告诉你们,这地方我罩着,以后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黄毛一眼就看出这人是个嫩茬,跟他们这种真正违法乱纪的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赵老七只跟他们打了这一次架,就消失了。

黄毛在这条运货的路上畅通无阻了一段时间,后来风声紧了,上家也折了,他开动脑筋,准备搞点新鲜货色玩玩。他发现那些大城市里有钱的年轻人好像对这些新鲜货色极感兴趣,不少人拿着在国外的见闻说事儿——“老外眼里这些都不是d品,就是药,就中国人小题大做。”

黄毛就是这么认识凌总的,他是极少数的几个从黄毛这儿“批发”的客户。

凌总有钱,长得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按说就算不用“tinghua水”也能勾搭到姑娘,但是他嫌那样太麻烦。

“尤其那些看着纯的,睡着是得劲儿,但是交流起来太费口舌。女的是用来干什么的?不就是用来睡的!看准哪个,下点药就能上,多方便。”凌总喝了口掺了低度“tinghua水”的“饮料”,怡然自得,“而且,你这玩意儿真的太牛逼了,第二天一醒,那些女的还以为是自己喝懵了,主动上的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顶多吓唬两句,她们就灰溜溜自觉滚蛋。牛逼!”

这位连环迷奸犯由衷地举杯赞美黄毛。饶是黄毛这种自觉大奸大恶之人,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凌总嫌不下药睡姑娘的方法麻烦,自然也觉得一次次从黄毛这儿“进货”麻烦。有钱到了一定程度的凌总,习惯了一切人和事围着自己转的生活方式,如果有什么东西不围着自己转,他也能用钱让那东西改变轨道,成为自己身边稳定而忠诚的卫星。

自从黄毛得知凌总经常开着各种豪车、载着他供货的“tinghua水”和下了药的猎物满帝都溜达,他提出过几次抗议,大意就是这样也太嚣张了,不符合毒贩的自我修养。凌总听到黄毛的抱怨,付之一哂:“大不了我把我那些车都安个远程系统,专门给你‘监督’用,行了吧?管得比我妈还宽。”

黄毛想,凌总大概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管得宽”。然而,有谁能管得了凌总呢?他确实有嚣张的资格。就算他拿“tinghua水”当矿泉水喝,他的钱也够他挥霍完这辈子、下辈子和下下辈子。

大部分的钱是凌总们拿走的,大部分的漂亮姑娘是凌总们搂着的,大部分的世界规则是凌总们定下的,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是被凌总们踩在脚底下的。

黄毛完全相信,即便整件事暴露,凌总也不会被伤到一根寒毛。但是他自己……那就难说了。

所以,当他从远程系统上看见凌总的兰博基尼莫名驶向一家小小火锅店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赶紧给凌总打电话。

电话那边,凌总睡得迷迷糊糊,“什么火锅店?我不知道。……我不是把系统权限给你了吗?你去开回来。……管他哪个傻叉开走的,我困着呢,有什么事儿明天说。啊,就这样。”

电话不由分说地被挂断了。

黄毛紧赶慢赶,终于及时抵达火锅店,在把车开走的那两个傻叉离开之后,坐上了装着他犯罪证据的兰博基尼。一放松,他就想喝点东西,两罐“饮料”瞬间就下了肚。

反正都大半夜了,人少,稍微上点头也无所谓。

当他等红灯的时候刷手机,看见“直播寻找兰博基尼”上了热搜,他还以为是药劲儿没过,看岔了。反复回放了几遍视频之后,他终于确认:全市熬夜的网友,都在盯防自己正开着的这辆兰博基尼。

“肯定有人报警了,真他妈倒了血霉。”黄毛想,“早就知道这个凌总要坏事。”

黄毛开着车,感觉就像手心里握着块烫手山芋,手机里一连串打给凌总的未接电话,估计是还在睡。

车越来越慢,身后那个傻叉居然真的骑着小蓝车,喘着粗气,锲而不舍地跟着他。黄毛几乎都有点感动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决定直接跑路,“成全”这个傻叉。

 

陌生的电话铃在车里响了半天,李小惠才摸到黄毛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凌总”两个字。

“你说那个黄毛是个毒贩?难道凌总跟黄毛也是一伙的?他们都搞d品?”刘三轮觉得难以置信,“这么有钱的人,干点啥不好。”

李小惠读着自己在手机中查阅到的信息:“‘tinghua水’也被称为‘迷情水’,服用一定浓度的tinghua水会导致短期失忆,因此被部分不法分子用于迷奸犯罪……”

刘三轮突然觉得一阵恶寒。他想起凌总带的那些女客人,虽然都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但各有各的漂亮。

他想起那次凌总给了他小费之后,半搂半抱着带女客上楼梯,那女客回头,迷朦的眼神看向他,似乎想说点什么。

二舅重重地一拳锤打在车身上,砸得内饰几乎要变形。刚刚还埋怨二舅对车“动手动脚”的刘三轮,此刻却一声不吭。

黄毛的手机还在响。二舅接通电话:“姓凌的,我正式通知你,你赶紧去派出所自首啊,你车里的d品已经被我们扣押了。”

电话那边的凌总看着手机上的远程系统定位,标示着兰博基尼的小点正在闪烁着移动。四点半,他第一次醒这么早,还有点困。

“你谁啊?”

“我是正义热心市民。”二舅难得正经一回,“我这辈子跟你们不共戴天。”

“我们,我们报警了!警察马上来收缴你的d品!”李小惠大声补充。

“哼,知道我谁么?报警,报警也就对你们这号人有用。”凌总打了个哈欠,“就是你们把我车开去火锅店的吧?你们这号人我见多了,我告诉你啊,别跟我装大尾巴狼,赶紧把车开回来。”

凌总并不关心黄毛为什么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有他的车、他的“饮料”,他的妞,他的一切。

“我们知道你是谁,你叫凌xx,你的母亲是xx,在x部门任职,父亲是xxx……”

提到父母的名字,凌总清醒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些信息,都是网友在弹幕中贡献的。二舅的手机画面里,弹幕疯狂滚动,他们真的成了直播网红。

凌总不怕警察,但他十分害怕他的家被人翻个底儿朝天。单从这点来看,他其实和阴沟里的老鼠挺像的。

他终于不得不认真起来,语气中的阴狠让三人不寒而栗:“你们这些人可能不清楚,我呢,为了开车能刺激点,给我所有车都安了套远程系统。这套系统……简单来说就是,我不用方向盘,也能控制它。”

凌总的手指开始切换手机的界面。

“下车,下车!”二舅对着李小惠和刘三轮狂吼。

两人连滚带爬下了车,二舅在中间,费了点劲儿,等他挪到车门处时,已经来不及了。

车门锁死,兰博基尼就像一只蓝色的箭,被飞快地射了出去。

“大不了呢,这车我也不要了,没几个钱。至于你,”凌总冷笑,“那就更不值钱了。到时候车一烧,你就跟车里的东西一起化成灰儿了。”

二舅努力稳住身子,抠出几瓶d品饮料:“你,你也不清楚吧,我正在直播!你说的话,全中国的网友都听见了,一个字不差!”

电话那边的凌总一惊,紧接着手指用力,转了两个圈。

刘三轮噙着眼泪往前飞奔。他想起决定去派出所自首时,二舅说跟他一起去,说还能留条命,不错了。

现在,二舅的命,可能也保不住了。

车里的二舅把d品饮料抱在自己怀里,试图用肉身固定证据。他也想到了车外的大外甥,他想起刘三轮跟他吵架,说被他忽悠才来了帝都,说他最会招惹是非,说他只知道充面子。

二舅想,好赖现在他能算个平民英雄了,终于有里子了。

车头撞到了建筑物,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强大的冲击力让车的后屁股直接飞了起来。

“二舅!”

 

凌家的八卦成了一周内帝都最热门的话题。

有人说是竞争对手搞的大新闻,甚至故意写了个如此离奇的“丢车”剧本,以吸引民众注意;有人说是凌家的“上家”实在看不下去这个二世祖,出手大义灭亲。

总之,没有谁相信,整件事情的起因,只是一个小城出身的停车场保安想在初恋面前充大款。

二舅浑身包得像个木乃伊,躺在床上,还惦记着吃李小惠削给刘三轮的苹果。

“你不能吃,医生说了。张嘴,啊——”李小惠举着水果叉,刘三轮依言张开嘴。二舅决定闭眼,眼不见为净。

刘三轮依旧喜欢车。他下了决心,等二舅出院,他们就回老家,他自信以自己在帝都历练过的眼界,他一定能开一间比以前的师父更好更豪华的修车铺子,并且,绝对不找茬让徒弟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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