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酱雪糕

很社恐,所以不大看评论私信;但又很话唠,所以爱写字;不一定嗑谁也不一定写啥,所以谁都能嗑啥都想写

致力于将麻酱口味雪糕推广至全世界,请相信我它真的很好吃

不受欢迎的客人

父亲节,一个对我来说很尴尬的节日

有感而发写了一个尴尬的短篇小说

希望不会有人感同身受



王强似乎今天才意识到,每次接女儿放学回家的时候,她都会坐在右后座,离他最远的位置。


他抬头看后视镜,女儿在低头抠手机,指甲在玻璃屏幕上“哒哒哒”地响,像小机关枪,手机壳上画了只卡通小狗,但是就是不知道哪儿看着有点怪,可能是他不懂的什么审美。


王强有一瞬间闪过念头,想问问女儿,这是在跟谁聊天?她的朋友不过就是学校里那些同学。跟他们都呆了一天了,还没聊够?


一走神,一辆电动车突然“鬼探头”。王强吓得立刻刹车,女儿跟着狠狠晃了晃,抱怨地,“爸!”


王强小心翼翼地给油起步,小机关枪又响了起来。这次他看清了,原来卡通小狗的鼻子蹭没了。一定是因为手指头老在手机壳上摸来摸去。


难道女儿……?那可能性是个深渊,他不敢往下想。女儿才十四,还是个小孩儿呢。再说,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鼻头上长了个大红痘痘也没怎么理过,不像。


“你那个痘还没下去?”王强终于知道该说什么了,“不然让你妈周六带你去医院?”


“不去。”她说,“周六有课。”


“周日呢?”


“也有。”想都没想,连小机关枪都没停。


王强怀疑是女儿在敷衍他,但他又不愿意问。他确实不知道女儿到底有多少补课班,这些向来是她妈在管。可能女儿真有这么忙吧。


于是谈话就这么中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向来都是如此,女儿也从没在意过,继续在手机上和不知道谁聊得欢畅。但是今天王强却注意到了,就像他第一次注意到女儿从来不坐副驾。


可能是因为父亲节。王强想,他看着前车的广告。出租车挂着LED灯牌,“父亲节有好礼,白酒全场八折”。


他想起自己爱喝白酒的父亲。回忆里他和他爸似乎也很少有什么谈话。谈话应当是双向的,有来有回的,但父亲只会命令,而王强只需要服从。如果王强的孩子是个男孩,那么这样单向度的交流会延续下去;但他生了个女儿,女儿和他的交流是另一种单向度。


王强被两扇关闭的门夹在当中。


十四岁。他握着方向盘,继续想。是小孩儿,但是也不算太小了。不管怎样,还是要说点什么,何况今天是他的节日。


“最近考试了吗?”他问。


女儿抬头看看他:“没有。这才刚开学。”


王强看着前车闪烁的父亲节广告,它的内容变了,这次是“xx服饰祝父亲们节日快乐”。在这少数的能让人们想起父亲的日子,广告商最忙。


“刚开学怎么了?不是放松的时候。假期玩也玩够了。”


听到王强的反问,女儿用鼻子说了个拟声词:“嗯嗯。”


他更加恼火了。但随即,他又想起女儿假期似乎也没怎么玩——她好像总在写作业,不然就是练琴。她妈把所有时间都塞得满满当当。有时候王强能听到她妈在隔壁房间吼她,无非就是做不出题,或者练琴不专心什么的。女儿很少顶嘴,所以王强也没什么机会出去调停。反正她妈吼两句出了气,这事就过去了。


可能刚才女儿说“这才刚开学”,也只是个陈述句,没有讽刺他的意思。都是他自己多想。


到小区门口了,女儿开门下车。王强还有局,得直接走。关门前,女儿回头说了句,“父亲节快乐啊,爸。”


王强也像往常一样,“嗯嗯。进家门给我发个微信。”





从饭店出来,王强翻着微信,叫代驾师傅。早几年还不用这么谨慎,他咂巴着嘴,有些遗憾。


他最喜欢这时刻的感觉,喝了酒,但不多。大部分理智还在,只是肉身最沉重的那部分被酒蒸发了一些,他能自由地和朋友大笑、说话、勾肩搭背,甚至掉几滴作秀意味更重的眼泪,而不必被人侧目。只需要怪酒精就行了。


今晚的席上有人提起来,今天是父亲节,起哄让在座当爹的都多喝几杯;还有年轻的说再叫点别的服务,让他们彻底“放松放松”。


王强自己是不沾的,他嫌不干净。往常他也不拦着别人去,有时还跟着开开玩笑。但是他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女儿拉开车门时的样子。


她那一刻的模样和十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女儿的模样恍惚间重叠——那时候她还那么小,瘪着嘴在他臂弯里大哭,他晃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一瞬间,她就长成了熟练地拉开右后门坐进去的女孩。


于是他说,“今天好歹是父亲节,你们收敛点。”最后还是带了点开玩笑的语气。


立刻就有好几杯酒递过来,闹着说王总是当爹的楷模。王强只能来者不拒。


代驾快开到家的时候,王强看了看外面,“在这儿停吧,我下来醒醒酒。钥匙给保安,你直接开到地库就行。”


他准备自己走回去。今天确实多了点,王强明显觉得自己脚后跟有点飘。


夜风吹过来,王强欣赏着小区周围的景色。这个地段虽说不是城中一流的,但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旁边就是商圈;女儿上学也是他找人办的;补课班、学费,只要她妈张口,他就给,一次没磕巴过,他也从来没在这上头记过账。


她还有什么对他不满意的?他应该对自己很满意。


王强走着走着,听到一声小动物的叫唤。是狗,听声音,是个小狗。


原来是狗贩子在路边卖货,蓝色的铁丝笼子,黑的黄的小土狗在笼子里挤成一堆,睁着豆豆眼往外看。逛夜市的小情侣最容易被这种把戏吸引,女孩从远处指着小狗,“你看!多可爱!”


“别买,星期狗,骗人的。”男的说。


如果此时的王强是清醒的,他也会跟这个男的一个想法。但现在的他喝多了,变成了像那女孩一样感性的人。他走过去:“我要那个黄的,多少钱?”


那只黄的,长得跟女儿手机壳上的卡通小狗差不多。


王强拎着狗笼子走回了家。让女儿取个名字,他想。这是他和女儿一起养的小狗,这想法让他高兴起来,白天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妈妈有练琴课和补习班,而他已经很久没和女儿一起做什么事了。至少今天是属于爸爸的节日。


只要女儿高兴就行,干嘛上那么多课呢!王强开始在心里埋怨起女儿她妈。才十四岁,小孩连玩儿的机会都没有,真可怜。都怪这些妈,成天神经兮兮的,好像少做一道题人生就会失败一样。


王强拎着小狗,开门。女儿房间里亮着灯,孩子她妈在客厅看静音的电视节目,灯也没开,敷了层面膜,转过头来看他,白得像个鬼。


王强说,“吓我一跳!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吓我一跳!”她说,“你拎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王强呵呵笑,把手藏在身后,不答,“闺女,闺女!出来!”


“小点声!我在给她掐表,数学卷纸写不完不许出来。”


王强说,“什么玩意儿,学习呢还是坐牢呢。闺女!你出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王强把脚上的鞋子踢下来,拎着狗笼子自顾自往女儿房间走。她妈紧跟着进来,皱着眉头赶他,“你喝了多少啊你?她做题呢!”


女儿在台灯前抬起头,看着王强,和王强手里的狗笼子,眼神从迷惑变成了恐惧。


“妈呀!”她尖着嗓子喊,“妈,妈!狗!”


她妈这才看清楚,赶紧跟着推他,“出去!不知道你女儿怕狗啊?”


王强没拿稳,手一松,笼子摔在地上,门开了。那只黄色的肥肥的小狗利索地逃离了束缚,在女儿的房间跳来跳去。


女儿叫得更响了,明显还有哭声,“妈!我怕!”她站到了床上,惊恐地看着那小东西试图跳上来。


“爸在呢,爸在呢!”王强踉跄着往前扑,试图双手合拢,逮住这该死的东西。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小狗还是跑开了。


她妈拿着扫帚进来,用力驱赶,“去,去!”


小狗终于被她赶到门缝,跑到客厅里去了。她赶紧把门关上。女儿终于放松下来,无力地坐在床垫上,用手抹着不知不觉中淌下来的眼泪。她还在抽噎。


“有病啊!你女儿小时候被狗咬过你都忘了?”她妈推搡他,“还带狗回来!”


王强也被赶到客厅去了。


小狗不知道在哪。客厅黑了咕咚的,王强还觉得有点发晕,酒劲儿没散。他躺在沙发上往下出溜,脑袋硌到了什么东西上。他拿起来看,是女儿的毛绒玩具,黄色的,肥肥的,跟女儿手机壳上的图案长得一样。


借着窗外路灯的光,他终于看清楚补上了鼻子的卡通小狗。原来这图案是只小熊。


王强搂着那只小熊——他又想起十四年前,妇产科的楼道,女儿比小熊大不了多少,也和今晚一样嚎啕着,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他紧紧地搂着小熊,听到那只小狗像小马驹一样咔哒咔哒走路的声响。他本该厌烦这狗的,但此刻他却有点和这只小狗同病相怜起来。他们都是这个家不受欢迎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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