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酱雪糕

很社恐,所以不大看评论私信;但又很话唠,所以爱写字;不一定嗑谁也不一定写啥,所以谁都能嗑啥都想写

致力于将麻酱口味雪糕推广至全世界,请相信我它真的很好吃

老朋友 10

第十章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1)

“这是我家今年买的年货,买多了,给您家拿来一条。”

我看着王老师手里提着的“深海珍品大黄鱼”的精美礼盒,这绝对不可能是“买多了”那么简单。

我妈推辞了一会儿,见王老师十分坚持,只得收下东西。她给冰箱倒腾地方的时候,我战战兢兢地把王老师可能的来意和我妈说了。

我妈“啊?!”了一声,紧接着又怕被客厅的王老师听见,只能磨着后槽牙跟我说,“我不收拾你这烂摊子!你自己跟人家赔礼道歉去!”

于是我只得又拎着那条倒霉的大黄鱼,向王老师负荆请罪。

没想到王老师却说,“这是干嘛啊?我真是来道谢的。要不是经过了这事儿,我也得不到消息。”

我一听,瞪大了眼睛,“有……有消息了?”

“有个记者找到我们,说我爸的老家那边,有个村里似乎有老人是他的其中一个战友,问我们要不要去一趟。”王老师说,“我已经告诉我爸了,过完年,我就带他回去,找找人,顺便也是回家乡看看。他要是愿意,也可以在家乡多住段日子。”

我妈听到之后,也转怒为喜,“这可真是好事!“

王老师说,“多亏了有倩倩同学在。正好,年后我们忙这件事,倩倩也能安心补课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王老师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对对,是我家。不让进?敲门不给开吗?行,您等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王老师说,“不好意思有点事,我得先上楼看看……”

王老师在我妈的热情欢送下出门上楼,她张望了两眼,回身跟我说,“好像是去王老师家安防盗窗的。”

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妈白了我一眼,“怎么着,不带你折腾,失落了?”

我摇摇头。

我妈拿了叠钱塞给我,“明天你去给王爷爷买点东西,别白拿人家一条鱼。”

 

我回到屋里想了很久,该给老王头买什么临别礼物,可又想不出来,有什么礼物他会喜欢。

但至少要买个大的。

我把藏在犄角旮旯的各种钱掏了出来数了数,突然有了个想法。

 

(2)

“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老王头虎着脸问我。

店面里琳琅满目,墙上挂着、地上堆着的,都是轮椅。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玩意儿。”他说。

“先试试,给我个面子,试试再说。”我说,“轮椅和轮椅不一样。”

“还能有啥不一样的?”

在我和店员的帮助下,老王头挪上了新轮椅。

“这是我们品牌最经典的电动款。”店员说着打开了开关,“您按这个按钮,它可以自己往前走,不用您手动推。”

按动按钮,轮椅的电机发出极轻微的嗡声,平缓地移动起来。

我有些紧张地注意着老王头的反应。他没有表示高兴,但好在也没有当场表达厌恶。

“这个按钮,是调节速度的。”我趁热打铁。

我一按,轮椅开始带着老王头小跑起来。

看得出来,他开始觉得好玩了。

“能再快点吗?”他主动问店员。

 

马路上刚刚扫过积雪,空气干净清冷。轮椅商店开在人流稀少的街区,路上没什么人,就连车也很少经过这里。

老王头继续把速度加快,轮椅几乎飞驰起来,我骑着单车跟在他旁边。

“这个有点意思。”老王头说。

他继续按快速度,我做出气喘吁吁的样子,慢慢降下速度,骑在他后面。

“你慢点!”我冲着他的背影喊,“我都要跟不上你了。”

老王头停下轮椅,等着我赶过来。

我们并肩走在马路上,我问他,“这礼物买得你还满意吧?”

老王头难得地点头。

“走,咱们去花市,给大毛也买点过年的礼物。”我说。

“倩倩,大毛……我能托付给你吗?”老王头郑重地望向我,“年后,我可能好几天不在这边了。它和你很投缘,之后就得你来照顾它了。”

我们都知道,这个好几天,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很长。

我也郑重地点头,“我一定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等着您回来。”

 

(3)

花市里的年味比别处更浓些。摊位都早早挂上了闪得人眼花的红色串灯,各式各样的春联和福字像海浪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最过分的是循环播放的《恭喜发财》歌,刘德华不标准的“恭喜发财”时不时就会蹦出来吓人一跳。

老王头的崭新轮椅也没法在这狭小的甬道里高速移动,只得随着货物堆放的形态闪转腾挪。

“对了,顺道再给我买个锁。”老王头说。

“锁?买锁干什么?”

“把阳台窗户锁上,省得王红军给我唠叨。非得装那个防盗窗干什么?”

老王头很是不满的语气,让我想起那天晚上王老师的举动。原来这爷俩又为了防盗窗干了一仗。

我说:“到年底了,小偷多。王老师是为了安全。”

老王头用鼻孔出气,“都向着他。”

我说,“你为什么不想安防盗窗啊?”

老王头一会儿说丑,一会儿说消防隐患,一会儿连小偷会顺着防盗栏杆爬到楼上这种鬼扯理由都说出来了。

我听了半天,越发不明白原因。

到了卖锁的摊位,老板问明来意之后,拿出各种大大小小的锁具。

“这款最结实,您听这声音。”老板敲了敲锁头,铮铮有声。

老王头却不以为然,拿起被老板放在最边上的一款,“我要这个。这个肯定是最结实的,你别打量着蒙人。”

老板面露难色,“这款…这款是好几年前产的了,现在很少用这种工艺,后续使用起来会比较麻烦……”

“我就要这个。”老王头的牛脾气肉眼可见地上来了,“还啰嗦!”

老板只得无奈地给老王头打包。付钱的时候,老板对我说,“小姑娘,一个人陪爷爷出来?不容易。”

我陪笑,“习惯了习惯了。”

老王头狐疑地看着我们,“你跟他说什么?磨磨蹭蹭的。”

我只得跑回老王头身边,跟着他继续在摊位间穿行。老王头看着手里的锁具,“哼,我看王红军这次要说什么。”

老王头和自己儿子较劲的样子,不得不让我想起我和我妈之间常年爆发的战争。只不过,在他们父子之间,管人的和被管的掉了个个儿。

当然,老王头远比我不讲道理。

我尝试换个话题,“你老家在四川?我还从来没去过。”

老王头问我:“想去?”

我刚准备点头,又想起我妈已经做好的缜密安排,“不了,还得上课。”

老王头想了想,说:“你别老跟你妈妈对着干。”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这话不然您先劝劝自己,别总和王老师对着干。”

老王头说,“你怎么比反了?”

“你怎么开始向着我妈说话了?前几天还替我训了他们一顿。”我还在嬉皮笑脸。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知不知道?”老王头说,“他们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是怎么说那也是生你养你的人。该听话的时候就要听话,尤其你一个小女孩,总疯疯癫癫大呼小叫的,不成个样子。”

老王头不知道他踩了我两个雷,一个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个是“你一个小女孩”。

我冷声道,“你们真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人们永远都是一伙的,他们只会选择那些对自己有利的说法,合起伙来洗脑小孩,应该听话,应该“像个女孩”,应该感恩父母即使他们眼里只有“成绩差”这三个字。

我推起老王头的轮椅,大步流星地朝着卖鸟食的地方奔。

“你赶紧买,买完赶紧回家。”我说。

“走这么快干什么?”老王头说,“我还有话没嘱咐你。”

可是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听了。

 

(4)

咖啡店里,我把玩着刚到手的新款平板。我爸坐在对面,刚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就苦得脸都皱成一团。

我面不改色,一口气灌了半杯冰美式,我爸有点被吓着了,“凉不凉啊?”

我一抹嘴,“没感觉。您尝尝?”

我爸表示敬谢不敏,“少喝点吧,对女孩不好。”

我故意地仰脖又喝了一大口,他无可奈何。

“是最新款吧?我听店员说这个是上个月刚出的型号。”我爸说,“你妈说你确实是英语进步了,这个是我给你的奖励。以后考高分了,肯定还有别的奖励。”

我本来还兴致勃勃地连上Wi-Fi准备下点东西,听到我爸的“鼓励”,瞬间就歇了心思,把平板扔到一边,啜起咖啡来。

“怎么不玩了?”

“没意思。”我说。

我爸以为我在跟他赌气,甚至有些讨好地陪笑,“最近爸爸不怎么回家,外面太忙了。年底,生意都堆起来了。”

等了一会儿,他见我没反应,又说,“爸爸不是故意忽略你。我是有苦衷的。”

我还是不说话,我爸有些不耐烦了,“你是不是下午要上英语课了?我一会儿送你去补课班。”

我说,“不用了,你说不定在路上又有什么事,半道就会把我扔下去。”

我爸脸色尴尬起来,“我什么时候这样过?”

我说,“不止一次,只不过你忘了。”

我爸沉默了一会儿,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已经想好要出国了?”

“我妈想好了。我没准儿。”

我爸轻咳了一声,道,“其实你如果够努力,一年里成绩也能提上来,去个不错的国内大学。不用非得去国外。”

还没等我说什么,我爸的手机就响了。对面似乎说了很多话,我爸只有听着的份,并且要时不时“嗯嗯”几声表示知道了。

我故意把吸管嘬得吸溜吸溜的,响动很大。我爸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到一边,背对着我接起电话来。

咖啡已经快见底了,不知道这家店的店员怎么调的,越喝到下面,越苦。

等我爸打完电话,走回到位置上的时候,我早已经走了,只给他留下了喝得干干净净的咖啡杯。

 

下午的课,我并没有专心听。

而且,原因也不在我爸买给我的平板上。它一直在我的背包里躺着,我连一丝把它拿出来的想法都没有。

占据我脑海的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老王头那些让我听得直生气的话,比如我爸背对着我打电话的样子,比如我开始认真在想,出国不一定意味着他们把我丢掉,也许还意味着我可以把他们丢掉。

他们总以为小孩什么都不知道。

 

回到家的时候我爸妈在吵架。其实这幅场景近年来已经比较少见了,因此我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幅西洋景的时候,吵得专心致志的两个人一时间似乎都没有发现我。

“你不知道她什么德行吗?不知道我为了让她学习,大几千的电子产品我都砸了吗?你这时候给她买平板是什么意思,拆我的台?”我妈吼道。

我爸毫不示弱地回敬掉,“我给我自己女儿买东西,有什么不行的?”

“女儿?你还记得你有个女儿?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把我们娘俩打发了是吗,好给那边交差是不是?”

我轻咳了一声,小声道,“爸妈,我下课了哈。”

他们同时凝固了一下,转头看向我。

我回到房间里,听见他们俩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是我爸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我顿时觉得,他们这样特别没意思。

 

晚饭又是我和我妈两个人吃的,和平时一样。我妈问我,课上得怎么样,又仔细问了问老师讲了些什么,绕了好半天的圈子,终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正题上,“你爸下午带你出去,跟你说什么没有?”

我说没有,就让我好好学习来着。还说我最近成绩进步很大,留在国内高考也能上好大学。

“他真这么说的?”我妈的脸沉了下来。

我点头,又问,“妈,那平板我是不是得还给我爸?”

“为啥?”

“你刚才不是因为这个跟他吵架来着。”我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口菜。

我妈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一边嚼着一边恶狠狠地说,“他难得花钱,凭什么还他?留着。”

 

(5)

夜晚的小食店,桌子上积攒着擦不干净的油灰。老板娘上完了我和陈远点的串儿,就也做到角落里玩起手机来。

陈远问我,“你怎么还非得出来上网?”

“在家呆着烦。”我说,“出来透气。”

眼看着陈远操纵的角色又要死,我不耐烦道,“让你分心,这波这么关键你没打出来。”

陈远说,“赖我干什么?你的问题。”

我烦躁地把平板“咣当”摔在桌面上,“什么破玩意儿,反应这么慢,还新款。”

打了好几轮之后,我们成功掉段了。

陈远倒是很心疼地帮我把平板捡起来,还细心地擦了擦沾上的油渍,“大几千的机器,小心点用行不行?你爸妈的钱也是钱啊。”

我说,“你要是看着好,不如你把这东西拿走,我跟你换。”

陈远立刻脸上是大喜过望的表情,“我去,真的?你不是闹着玩说的吧?”

我不耐烦道,“你到底要不要啊?要你就别啰嗦这么多。”

陈远说,“得了吧,这么贵,我怎么可能真给你拿走,嘴上说说而已,我是那种人么。”

说归说,陈远还是拿起来打开翻看了一番,“我说,这不像是你风格啊?都到手一整天了,你怎么什么都没动过,这桌面设置还是默认的。你突然对现代科技不敢兴趣了?”

他凑过来打量我,“你抑郁了?”

我说没有,陈远拿起旁边的小串,一边嚼着一边说,“不过你不开心也正常,那个王爷爷虽然看着挺吓人,但是接触下来也挺好玩的。我本来还想以后多给他拍点视频,没准咱们真能弄得跟那些网红一样呢,谁想到他就要去外地了,还有点遗憾。”

我说,“有什么可遗憾的,那个老头你不知道,天天跟他儿子干仗,还满脑子旧思想。”我把白天的事告诉他,“你说他就为了跟他儿子较劲,弄这么一出,是不是特别烦。”

“他那么大年纪了,正常嘛。”陈远说,“反正我还是挺舍不得的。”

我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没跟我和王老师一样,天天跟他相处。”

陈远想了想,笑道,“你这话说的,跟他真成了你爷爷似的。”

我连忙摆手,“可别,我承受不了这么大福气。”

陈远看了看表,“这都半夜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说,“等会再回,反正我妈睡了,我偷偷出来的,她不知道。”

陈远赶紧收拾东西,“行了姑奶奶,你快请回吧,岁尾年关的,别一会儿你妈发现人不见了直接报警。”

他好说歹说,终于把我催得不耐烦了。

到了我家楼下,居然真有警车停着,红蓝色的车灯扫来扫去,还有好几个警察站在附近。

我和陈远都吓了一跳。

“你个乌鸦嘴,说中了。”我说。

“不是——”陈远指着上面,“警察去的好像是你家楼上……”

评论

热度(12)